山光有及 第23(2/2)
山光有及山光有及 第23:
这个字意涵高贵,多被视为珍宝之意,寻常人家不敢轻用。
可我总觉得,这名字自己在哪听过……
黄三爷的话打断我的思绪:“我要走了,下次再聚。不知卫公子如今居所何处?”
我答道:“西坊旧巷,门侧一块小匾,写着‘卫宅’二字。”
黄三爷点头,道声“记下了”,与我又略作寒暄,便转身离去,带起一缕淡香。
夜归已深,我坐在暖阁中。
因白日遇到黄三爷,脑海里不停地闪烁起过去种种。
原以为早已遗忘的过往,会随着时日的推移淡成尘埃。
可一脚踏回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,才知那些记忆从未真正离开,只是潜伏在血肉之下,等待一个恰当的时机,蜂拥而出,将我吞没。
那些人、那些事,那些曾让我夜不能寐、羞于提及的旧日光景,全都如昨夜灯下的影子,在我心中一寸寸铺开,连轮廓都未曾模糊半分。
甚至连一个陌生的、仅有一面的黄三爷,我也从未真正忘记。
雪落一夜。
天地一色,万籁无声,积雪映着未亮的天光,将人间照得如昼般明亮。
我坐在马车中,静听远处更夫打更的声音,恍然间,已是五更天。
马车行得极稳,四匹高头大马踏雪而行,铁蹄没入雪中不见半点声响。
车后,一整列车马缓缓随行,占了半条街面,缓缓地朝皇宫的方向驶去。
终于,到了这一天。
远远望去,唯有那砖红的宫墙在一片银白中突兀而出,沉肃森然,令人心底生出敬畏。
礼部官员与户部尚书已先一步抵达,一旁立着一位绛紫圆领袍的大太监。
我自贡车后方而下,披裘拢袍,屈身行礼。
“大人毋须多礼,圣上已久候,烦请随咱家入宫回旨。”
我低声应是,携随行管事、执事,随众人疾步往宫中而去。
贡车照例停于宫外,由礼部验讫封文,改由人力牵引入内。
宫中禁骑、禁刃、禁言,尤其今日所进贡品,为御前供奉,须一一详验。
寒风刺面,吹得脸颊微疼发麻,唯心中始终激荡不安。
我抵至正殿前。
大太监先命我候于殿外,自率礼部、户部几位大人入内通传。
我下意识紧了紧肩上的毛裘,垂首屏息,双手安放身前,凝望着自己靴前雪地上的印痕。
片刻后,有人由殿中而出。
“卫公子,请吧。”
我闻声抬头,深吸一口气,迈步向前,步伐略显拘谨,仍强自镇定,缓缓登上那层层丹阶。
走至殿门前,我才倏然发觉,立于阶下的竟非持戟侍卫,而是李昀。
他着朝服,佩剑而立,身姿挺拔如松,双手负后,雪色映在他肩上衣襟,竟衬得他神情愈发冷峻肃穆。
我脚步微滞,下意识抬眼,正对上他投来的淡淡一瞥。
他不语,仅微不可察地颔首,礼数周全。
我心头猛地一震。
倒是大太监适时笑着开口:“圣上知李将军与卫公子旧识,特命将军前来相迎。。”
我急忙应道:“小人惶恐,蒙圣上垂恩,已是不胜荣幸。又劳李将军屈驾临此,实在不敢当。”
走入殿中,大太监高声唱名。
我尚未看清殿上情形,便已下意识跪地,伏首叩拜,口中恭声道:“商户卫某,叩见圣上。”
只见帘幕后隐约一角明黄,金线流转,光影微晃。
圣上温声道:“平身。”
我躬身谢恩,起身垂手侍立,不敢仰视。
太监于侧宣读贡单,言及今年所进贡品种类、来路与贡期,较往岁略多三成。
圣上几句褒言,似有满意之色。
我这才悄悄抬眼一望,只见龙榻之上,那位九五至尊不过是位鬓角微霜,神色淡然的中年男子。
但正因如此,反倒更添几分莫测的威仪。
一答一问,不过片刻,圣上便面露疲色,命我退下。